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以忠义自许,韩全诲以诏书征藩镇兵入援乘舆,师范泣下沾衿。天复三年(903)正月,师范分遣诸将诈为商贩偷袭朱全忠所领诸州,多事泄被擒,独行军司马刘寻攻取兖州。牙将张居厚帅壮士至华州,杀知州娄敬思;崔胤帅众拒战,擒居厚。朱全忠闻变,遣将分兵东巡。王师范遣使以起兵告李克用,克用报书极赞之。
李茂贞初诛宦官
天复三年(903)正月六日,李茂贞请昭宗诛宦官"四贵",以便与朱全忠连和,奉车驾还京。昭宗喜,即遣凤翔卒收中尉韩全诲、张彦弘、枢密使袁易简、周敬容四人,斩其首。另任宦官第五可范为左军中尉,仇承坦为右军中尉,王知古为上院枢密使,杨虔朗为下院枢密使。是夜,又斩神策都将李继诲、李彦弼及凤翔将李继筠等十六人。第二天遣使囊全诲等二十余人首以示全忠,全忠遣李振奉表入谢。不几日,凤翔诛宦官七十二人,朱全忠亦密令京兆搜捕退休宦官,杀九十人。
凤翔解围
宦官四贵韩全诲等已诛,而朱全忠围犹未解。天复三年(903)正月,李茂贞卑辞致书请崔胤率百官赴行在。凤翔启城门将放唐昭宗出城,茂贞复请昭宗女平原公主嫁其子李侃,又欲以苏检女为景王秘妃以自固,帝后皆应从。二十二日,车驾出凤翔幸全忠营,全忠素服迎拜,二十五日,崔胤率百官迎谒,二十七日入长安。帝被胁出奔半年,至是始返。
朱全忠、崔胤尽诛宦官
昭宗还长安,天复三年(903)正月二十八日,朱全忠、崔胤同奏对。胤奏请根除宦官祸害,悉罢诸司使,罢诸道监军。是日,朱全忠以兵驱宦官第五可范等数百人于内侍省,尽杀之,冤号之声,响彻内外。出使监军在外者,诏所在收捕诛杀,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宫廷洒扫。昭宗怜第五可范等或无罪,作文祭吊。自是宣传诏命,皆令宫女出入,神策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,以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。时宦官尽死,唯河东监军张承业、幽州监军张居翰、清海监军程匡柔、西川监军鱼全湮及退休居西川之严遵美受李克用、刘仁恭。杨行密、王建保护而幸留性命。韩全诲所献宫女宋柔等十一人及僧、道等二十余人虽非宦官,亦送京兆杖杀。
崔胤专权
天复三年(903)二月,诏凡在凤翔府出李茂贞、韩全诲之意所授官一概停废。时宰相崔胤恃朱全忠势专权,朝廷赐诸道诏书,独无凤翔,宰相陆扆以为不可,崔胤奏贬之。又赐茂贞、全海所举宰相苏检、卢光启死。朝臣从昭宗幸凤翔者,贬逐三十余人。凡朝廷动静,崔胤皆禀朱全忠,刑赏系其爱憎,中外皆畏之。翰林学士韩偓荐御史大夫赵崇、兵部侍郎王赞为相,崔胤恶其分己权,使朱全忠入争辩,昭宗不得已,贬韩偓濮州司马。
朱全忠进爵梁王
天复三年(903)二月,昭宗赐朱全忠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,赐其部下迎銮功臣不等。昭宗又以皇子为诸道兵马元帅,全忠为副元帅。崔胤承全忠密旨,以幼童李祚充元帅。加全忠守太尉、进爵梁王。以胤为司徒兼侍中。四月,以朱全忠判元帅府事,天下兵马尽归其统辖。
朱全忠辞归镇
朱全忠置朝廷于手掌,天复三年(903)二月间,全忠奉昭宗命致书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取回平原公主。又以汴将朱友裕为镇国节度使;奏留步骑万人于旧神策两军营署,以朱友论为左军宿卫都指挥使,汴将张廷范为宫苑使、王殷为皇城使、蒋玄晖充街使。于是全忠之党遍布禁卫及京辅。一切安排就绪,全忠辞归大梁。昭宗为之饯行,崔胤送至霸桥。
王师范力拒朱全忠
天复三年(903)三月,朱全忠至大梁(今河南开封)调集大军进攻淄青王师范。汴将朱友宁击败王师范弟师鲁兵,进攻青州(治今山东益都);葛从周引兵围兖州。王师范求救于淮南,杨行密遣步骑七千赴之,又遣兵数万攻宿州(今山东宿县)。五月,淮南兵合淄青兵攻拔密州(今山东诸城),斩刺史刘康乂。六月,汴兵拔登州(今山东蓬莱),淄青兵拒战,斩朱友宁于阵,大破汴魏军。七月,朱全忠自率二十万大军攻师范,大破淄青、淮南兵,收复密州。
杨行密攻鄂州杜洪
天复三年(903)正月,杨行密遣李神福攻杜洪。三月,李神福围鄂州(今湖北武昌),杜洪求救于朱全忠。四月,全忠遣将韩京率万人赴援,又遣使请荆南节度使成汭、武安节度使马殷、武贞节度使雷彦威出兵救洪。成汭欲取江淮之地以自广,乃自江陵发舟师十万沿江东下。五月,成汭行未至鄂州,马殷、雷彦威乘虚袭江陵。成汭将士亡其家,皆无斗志,其舟师被淮南将李神福攻破,战舰被焚,成汭赴水死。韩京闻败亦引兵还。
李茂贞辞尚书令
朱全忠守中书令。李茂贞为尚书令,官在全忠上。茂贞畏朱全忠之强,居官不敢在全忠上,累表乞辞尚书令。天复三年(903)五月,诏复以李茂贞为中书令。
云州叛晋
天复三年(903)五月,李克用所署云州(今山西大同)都将王敬晖杀刺史刘再立,叛降刘仁恭。李克用遣李嗣昭、李存审将兵讨击,仁恭遣兵五万救敬晖。嗣昭畏燕兵之强,退保乐安。敬晖乘晋军退走,弃城而逃。克用怒嗣昭、存审失王敬晖,皆削其官。
崔胤募禁卫兵
宰相崔胤判六军,但左右龙武、羽林、神策等军已名存实亡。天复三年(903)五月,崔胤奏请募兵。诏命六军诸卫副使、京兆尹郑元规立格召兵于市。朱全忠自此疑崔胤有图己之心。十一月,汴将朱友伦在禁军左军击球,坠马而卒,全忠疑崔胤故意谋害,杀同击球者十余人,以兄予朱友谅代典宿卫。崔胤更畏全忠,向全忠解释募兵为防李茂贞。全忠假意听从,暗中使麾下壮士应募以察其变,胤不之知,犹日夜缮治兵仗不息。
王建进爵蜀王
天复三年(903)八月十三日,诏加西川节度使、西平郡王王建守司徒,进爵蜀王。
杨行密三部将叛变
杨行密部将宁国节度使田君与润州团练使安仁义居功不满,天复三年(903)八月同举兵反。田君又遣使至寿州(今安徽寿县)约奉国节度使朱延寿同叛,使者被获,行密用计执斩延寿。九月,淮南将李神福、台濛败田君兵,进围宣州(今安徽宣城);另一将王茂章攻润州。十月,台濛设伏大破田君。十二月,田君率死士数百出战,阵上被台濛斩杀,濛遂克宣州。润州(今江苏镇江)则久外攻不下。
王师范降于朱全忠
天复三年(903)九月,王师范遣使求降于朱全忠,称韩全诲、李茂贞以朱书御札使之举兵,而不敢违。时朱全忠闻李茂贞将起兵逼京畿,恐其复劫昭宗西去,欲迎车驾都洛阳,乃受师范降,并以师范权淄青留后。淄青行军司马刘寻亦以兖州降于汴将葛从周,朱全忠表为保大军(驻节鄜州,今陕西富县)留后,以拒李茂贞。
王建取忠、万、夔、施四川
蜀将王宗本请出兵取荆南,王建即以宗本为开道都指挥使,将兵东下三峡。天复三年(903)九月,夔州(今四川奉节)刺史侯矩因成汭死,以州降宗本。蜀遂平定夔、忠(今四川忠县)、万(今四川万县)、施(今湖北恩施)四州之地。王建复以侯矩为夔州刺史,更姓名曰王宗矩。以王宗本为武泰留后,徒治涪州(今四川涪陵)。
契丹始建开教寺
天复三年(903)七月,契丹酋领耶律阿保机率众攻掠河东代北诸郡,虏获牲口数万,马牛羊不计其数。九月,阿保机于潢河(今西辽河支流黄水)之南建龙化州,并在城内建开教寺,此为
契丹信佛教之始。
赵匡凝袭掘荆南
成汭败死,荆南节镇无主。天复三年(903)十月,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遣兵袭荆南(今湖北江陵),逐雷彦威之兵,据有江陵。匡凝表其弟匡明为荆南留后。时唐室虚弱,诸道贡赋多不
上供,唯匡明兄弟委输不绝。
朱温杀前宰相张浚
致仕宰相张浚曾策动王师范举兵反朱全忠。全忠将谋篡夺,恐浚扇动藩镇反对,令河南尹张全义杀浚。天复三年(903)十二月,全义遣牙将杀浚。浚子格逃至荆南而入蜀。张浚,字禹川,本河间人(今河北),僖宗时以处士召为太常博士。昭宗时建言朝廷强兵以服天下,征诸镇兵讨李克用,兵败遭贬。乾宁中,上疏乞骸骨,以左仆射致仕,属于洛阳长水墅,而时常议论国家大事。昭宗播迁,浚致书藩镇,号召勤王。及朱全忠胁昭宗迁都洛阳,浚即知其将行篡弑,致被全忠杀害,其家百余人并遭难。
刘仁恭始挫契丹
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习知契丹虚实,常乘秋深深入塞外讨击,焚塞下野草,使契丹马多饿死。天复三年(903)十二月,契丹酋领耶律阿保机遣其妻兄阿钵入寇,幽州将刘守光佯与之和,设伏擒之,后阿保机以重赂赎回。
日僧能光入蜀
天复三年(903),洞山良价弟子瓦室和尚能光(日本国人)入蜀,永泰军节度使鹿虔扆舍宅为禅院,俾能光居之。
朱全忠杀崔胤
朱全忠欲迁昭宗都洛阳,恐宰相崔胤立异,天复四年(904)正月,密表崔胤专权乱国,离间君臣,并其党六军诸卫副使郑元规、威远军使陈班等,皆请诛之,诏贬胤等,公布胤等人罪状;胤所募兵全部解散;以崔远、柳璨为宰相。全忠密令朱友谅以兵围崔胤第,杀胤及郑元规、陈班并胤所亲厚者数人。
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天复三年(癸亥,公元九零三年)
春,正月,甲辰,遣殿中侍御史崔构、供奉官郭遵诲诣朱全忠营。丙午,李茂贞亦遣牙将郭启期往议和解。
平卢节度使王师范,颇好学,以忠义自许,为治有声迹。朱全忠围凤翔,韩全诲以诏书征籓镇兵入援乘舆,师范见之,泣下沾衿,曰:“吾属为帝室籓屏,岂得坐视天子困辱如此。各拥强兵,但自卫乎!”会张浚自长水亦遗之书,劝举义兵。师范曰:“张公言正会吾意,夫复何疑!虽力不足,当死生以之。”时关东兵多从全忠在凤翔,师范分遣诸将诈为贡献及商贩,包束兵仗,载以小车,入汴、徐、兖、郓、齐、沂、河南、孟、滑、河中、陕、虢、华等州,期以同日俱发,讨全忠。适诸州者多事泄被擒,独行军司马刘鄩取兖州。时泰宁节度使葛从周悉将其屯邢州,鄩先遣人为贩油者入城,诇其虚实及兵所从入。丙午,鄩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,比明,军城悉定,市人皆不知。鄩据府舍,拜从周母,每旦省竭;待其妻子,甚有恩礼;子弟职掌、供亿如故。
是日,青州牙将张居厚帅壮士二百将小车至华州东城,知州事娄敬思疑其有异,剖视之。其徒大呼,杀敬思,攻西城。崔胤在华州,帅众拒之,不克,走至商州,追获之。
全忠留节度判官裴迪守大梁,师范遣走卒赍书至大梁,迪问以东方事,走卒色动。迪察其有变,屏人问之,走卒具以实告。迪不暇白全忠,亟请马步都指挥使朱友宁将兵万馀人东巡兖、郓。友宁召葛从周于邢州,共攻师范。全忠闻变,亦分兵先归,使友宁并将之。
戊申,李茂贞独见上,中尉韩全诲、张彦弘、枢密使袁易简、周敬容皆不得对。茂贞请诛全诲等,与朱全忠和解,奉车驾还京。上喜,即遣内养帅凤翔卒四十人收全诲等,斩之。以御食使弟五可范为左军中尉,宣徽南院使仇承坦为右军中尉,王知古为上院枢密使,杨虔朗为下院枢密使。是夕,又斩李继筠、李继诲、李彦弼及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。己酉,遣韩偓及赵国夫人诣全忠营,又遣使囊全诲等二十馀人首以示全忠,曰:“曏来胁留车驾,惧罪离间,不欲协和,皆此曹也。今朕与茂贞决意诛之,卿可晓谕诸军,以豁众愤。”辛亥,全忠遣观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谢。
全诲等已诛,而全忠围犹未解。茂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凤翔,白上急召胤,令帅百官赴行在。凡四降诏,三赐朱书御札,言甚切至,悉复故官爵,胤竟称疾不至。茂贞惧,自致书于胤,辞甚卑逊。全忠亦以书召胤,且戏之曰:“吾未识天子,须公来辨其是非。”胤始来。
甲寅,凤翔始启城门。丙辰,全忠巡诸寨,至城北,有凤翔兵自北山下,全忠疑其逼己,遣兵击之,擒其将李继钦。上遣赵国夫人、冯翊夫人诣全忠营诘其故,全忠遣亲吏蒋玄晖奉表入奏。
李茂贞请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,又欲以苏检女为景王秘妃以自固。平原公主,何后之女也,后意难之。上曰:“且令我得出,何忧尔女!”后乃从之。壬戌,平原公主嫁宋侃。纳景王妃苏氏。时凤翔所诛宦官已七十二人,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从行者,诛九十人。
甲子,车驾出凤翔,幸全忠营,全忠素服待罪。命客省使宣旨释罪,去三仗,止报平安,以公服入谢。全忠见上,顿首流涕。上命韩偓扶起之。上亦泣,曰:“宗庙社稷,赖卿再安;朕与宗族,赖卿再生。”亲解玉带以赐之。少休,即行。全忠单骑前导十许里,上辞之。全忠乃令朱友伦将兵扈从,自留部分后队,焚撤诸寨。友伦,存之子也。是夕,车驾宿岐山。丁卯,至兴平,崔胤始帅百官迎谒,复以胤为司空、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领三司如故。己巳,入长安。
庚午,全忠、崔胤同对。胤奏:“国初承平之时,宦官不典兵预政。天宝以来,宦官浸盛。贞元之末,分羽林卫为左、右神策军以便卫从,始令宦官主之,以二千人为定制。自是参掌机密,夺百司权,上下弥缝,共为不法,大则构扇籓镇,倾危国家;小则卖官鬻狱,蠹害朝政。王室衰乱,职此之由,不翦其根,祸终不已。请悉罢内诸司使,其事务尽归之省寺,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。”上从之。是日,全忠以兵驱宦官第五可范等数百人于内侍省,尽杀之,冤号之声,彻于内外。出使外方者,诏所在收捕诛之,止留黄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。又诏成德节度使王镕选进五十人充敕使,取其土风深厚、人性谨朴也。上愍可范等或无罪,为文祭之。自是宣传诏命,皆令宫人出入。其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,以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。
臣光曰:宦官用权,为国家患,其来久矣。盖以出入宫禁,人主自幼及长,与之亲狎,非如三公六卿,进见有时,可严惮也。其间复有性识儇利,语言辩给,善伺候颜色,承迎志趣,受命则无违迁之忠,使令则有称惬之效。自非上智之主,烛知物情,虑患深远,侍奉之外,不任以事,则近者日亲,远者日疏,甘言悲辞之请有时而从,浸润肤受之诉有时而听。于是黜陟刑赏之政,潜移于近习而不自知,如饮醇酒,嗜其味而忘其醉也。黜陟刑赏之柄移而国家不危乱者,未之有也。
东汉之衰,宦官最名骄横,然皆假人主之权,依凭城社,以浊乱天下,未有能劫胁天子如制婴儿,废置在手。东西出其意,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挟蛇虺如唐世者也。所以然者非它,汉不握兵,唐握兵故也。
太宗鉴前世之弊,深抑宦官无得过四品。明皇始隳旧章,是崇是长,晚节令高力士省决章奏,乃至进退将相,时与之议,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,宦官自此炽矣。及中原板荡,肃宗收兵灵武,李辅国以东宫旧隶参豫军谋,宠过而骄,不复能制,遂至爱子慈父皆不能庇,以忧悸终。代宗践阼,仍遵覆辙,程元振、鱼朝恩相继用事,窃弄刑赏,壅蔽聪明,视天子如委裘,陵宰相如奴虏,是以来瑱入朝,遇谗赐死。吐蕃深侵郊甸,匿不以闻,致狼狈幸陕。李光弼危疑愤郁,以损其生。郭子仪摈废家居,不保丘垄。仆固怀恩冤抑无诉,遂弃勋庸,更为叛乱。德宗初立,颇振纲纪,宦官稍绌。而返自兴元,猜忌诸将,以李晟、浑瑊为不可信,悉夺其兵,而以窦文场、霍仙鸣为中尉,使典宿卫,自是太阿之柄,落其掌握矣。宪宗末年,吐突承璀欲废嫡立庶,以成陈洪志之变。宝历狎昵群小,刘克明与苏佐明为逆,其后绛王及文、武、宣、懿、僖、昭六帝,皆为宦官所立,势益骄横。王守澄、仇士良、田令孜、杨复恭、刘季述、韩全诲为之魁杰。至自称“定策国老”,目天子为门生,根深蒂固,疾成膏肓,不可救药矣!文宗深愤其然,志欲除之,以宋申锡之贤,犹不能有所为,反受其殃。况李训、郑注反覆小人,欲以一朝谲诈之谋,翦累世胶固之党,遂至涉血禁涂,积尸省户,公卿大臣,连颈就诛,阖门屠灭,天子阳瘖纵酒,饮泣吞气,自比赧、献,不亦悲乎!以宣宗之严毅明察,犹闭目摇首,自谓畏之。况懿、僖之骄侈,苟声色球猎足充其欲,则政事一以付之,呼之以父,固无怪矣。贼污宫阙,两幸梁、益,皆令孜所为也。昭宗不胜其耻,力欲清涤,而所任不得其人,所行不由其道。始则张浚覆军于平阳,增李克用跋扈之势;复恭亡命于山南,启宋文通不臣之心;终则兵交阙庭,矢及御衣,漂泊莎城,流寓华阴,幽辱东内,劫迁岐阳。崔昌遐无如之何,更召朱全忠以讨之。连兵围城,再罹寒暑,御膳不足于糗Я,王侯毙踣于饥寒,然后全诲就诛,乘舆东出,翦灭其党,靡有孑遗,而唐之庙社因以兵墟矣!然则宦者之祸,始于明皇,盛于肃、代,成于德宗,极于昭宗。《易》曰:“履霜坚冰至。”为国家者,防微杜渐,可不慎其始哉!此其为患,章章尤著者也。自馀伤贤害能,召乱致祸,卖官鬻狱,沮败师徒,蠹害烝民,不可遍举。
夫寺人之官,自三王之世,载于诗、礼,所以谨闺闼之禁,通内外之言,安可无也。如巷伯之疾恶,寺人披之事君,郑众之辞赏,吕?畺之直谏,曹日升之救患,马存亮之弭乱,杨复光之讨贼,严遵美之避权,张承业之竭忠,其中岂无贤才乎!顾人主不当与之谋议政事,进退士大夫,使有威福足以动人耳。果或有罪,小则刑之,大则诛之,无所宽赦。如此,虽使之专横,孰敢焉!岂可不察臧否,不择是非,欲草薙而禽狝之,能无乱乎!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,崔昌遐袭之于后而朱氏篡唐,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。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,患木之蠹而伐之,其为害岂不益多哉!孔子曰:“人而不仁,疾之已甚,乱也。”斯之谓矣!王师范遣使以起兵告李克用,克用贻书褒赞之。河东监军张承业亦劝克用发兵救凤翔,克用攻晋州,闻车驾东归,乃罢。
杨行密承制加朱瑾东面诸道行营副都统、同平章事,以升州刺史李神福为淮南行军司马、鄂岳行营招讨使,舒州团练使刘有副之,将兵击杜洪。洪将骆殷戍永兴,弃城走,县民方诏据城降。神福曰:“永兴大县,馈运所仰,已得鄂之半矣!”
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天复三年(癸亥,公元九零三年)
二月,壬申朔,诏:“比在凤翔府所除官,一切停。”时宦官尽死,淮河东监军张承业、幽州监军张居翰、清海监军程匡柔、西川监军鱼全禋及致仕严遵美,为李克用、刘仁恭、杨行密、王建所匿得全,斩他囚以应诏。
甲戌,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陆扆责授沂王傅、分司。车驾还京师,赐诸道诏书,独凤翔无之。扆曰:“茂贞罪虽大,然朝廷未与之绝,今独无诏书,示人不广。”崔胤怒,奏贬之。宫人宋柔等十一人皆韩全诲所献,及僧、道士与宦官亲厚者二十馀人,并送京兆杖杀。
上谓韩偓曰:“崔胤虽尽忠,然比卿颇用机数。”对曰:“凡为天下者,万国皆属之耳目,安可以机数欺之!莫若推诚直致,虽日计之不足,而岁计之有馀也。”
丙子,工部侍郎、同平章事苏检,吏部侍郎卢光启,并赐自尽。丁丑,以中书侍郎、同平章事王溥为太子宾客、分司,皆崔胤所恶也。戊寅,赐朱全忠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,赐其僚佐敬翔等号迎銮协赞功臣,诸将朱友宁等号迎銮果毅功臣,都头以下号四镇静难功臣。上议褒崇全忠,欲以皇子为诸道兵马元帅,以全忠副之。崔胤请以辉王祚为之,上曰:“濮王长。”胤承全忠密旨,利祚冲幼,固请之。己卯,以祚为诸道兵马元帅。庚辰,加全忠守太尉,充副元帅,进爵梁王。以胤为司徒兼侍中。胤恃全忠之势,专权自恣,天子动静皆禀之。朝臣从上幸凤翔者,凡贬逐三十馀人。刑赏系其爱憎,中外畏之,重足一迹。以敬翔守太府卿,朱友宁领宁远节度使。全忠表苻道昭同平章事,充天雄节度使,遣兵援送之秦州,不得至而还。
初,翰林学士承旨韩偓之登进士第也,御史大夫赵崇知贡举。上返自凤翔,欲用偓为相,偓荐崇及兵部侍郎王赞自代。上欲从之,崔胤恶其分己权,使朱全忠入争之。全忠见上曰:“赵崇轻薄之魁,王赞无才用,韩偓何得妄荐为相!”上见全忠怒甚,不得已,癸未,贬偓濮州司马。上密与偓泣别,偓曰:“吻人非复前来之比,臣得远贬及死乃幸耳,不忍见篡弑之辱!”
己丑,上令朱全忠与李茂贞书,取平原公主。茂贞不敢违,遽归之。
壬辰,以朱友裕为镇国节度使。
乙未,全忠奏留步骑万人于故两军,以朱友伦为左军宿卫都指挥使,又以汴将张廷范为宫苑使,王殷为皇城使,蒋玄晖充街使。于是全忠之党布列遍于禁卫及京辅。戊戌,全忠辞归镇,留宴寿春殿,又饯之于延喜楼。上临轩泣别,令于楼前上马。上又赐全忠诗,全忠亦和进;又赐《杨柳枝辞》五首。百官班辞于长乐驿。崔胤独送至霸桥,自置饯席,夜二鼓,胤始还入城。上复召对,问以全忠安否,置酒奏乐,至四鼓乃罢。
以清海节度使裴枢为门下侍郎、同平章事,朱全忠荐之矣。
李克用使者还晋阳,言崔胤之横,克用曰:“胤为人臣,外倚贼势,内胁其君,既执朝政,又握兵权。权重则怨多,势侔则衅生,破家亡国,在眼中矣。”朱全忠将行,奏:“克用于臣,本无大嫌,乞厚加宠泽,遣大臣抚慰;俾知臣意。”进奏吏以白克用,克用笑曰:“贼欲有事淄青,畏吾掎其后耳!”
三月,戊午,朱全忠至大梁。王师范弟师鲁围齐州,朱友宁引兵击走之。师范遣兵益刘鄩军,友宁击取之。由是兖州援绝,葛从周引兵围之。友宁进攻青州;戊辰,全忠引四镇及魏博兵十万继之。
淮南将李神福围鄂州,望城中积荻,谓监军尹建峰曰:“今夕为公焚之。”建峰未之信。时杜洪求救于朱全忠,神福遣部将秦皋乘轻舟至滠口,举火炬于树杪。洪以为救兵至,果焚获以应之。
夏,四月,己卯,以朱全忠判元帅府事。
知温州事丁章为木工李彦所杀,其将张惠据温州。
王师范求救于淮南,乙未,杨行密遣其将王茂章以步骑七千救之,又遣别将将兵数万攻宿州。全忠遣其将康怀英救宿州,淮南兵遁去。
杨行密遣使诣马殷,言朱全忠跋扈,请殷绝之,约为兄弟。湖南大将许德勋曰:“全忠虽无道,然挟天子以令诸侯,明公素奉王室,不可轻绝也。”殷从之。
杜洪求救于朱全忠,全忠遣其将韩勍将万人屯滠口,遣使语荆南节度使成汭、武安节度使马殷、武贞节度使雷彦威,令出兵救洪。汭畏全忠之强,且欲侵江、淮之地以自广,发舟师十万,沿江东下。汭作巨舰,三年而成,制度如府署,谓之“和州载”,其余谓之“齐山”、“截海”、“劈浪”之类甚众。掌书记李珽谏曰:“今每舰载甲士千人,稻米倍之,缓急不可动也。吴兵剽轻,难与角逐;武陵、长沙,皆吾仇也;岂得不为反顾之虑乎!不若遣骁将屯巴陵,大军与之对岸,坚壁勿战,不过一月,吴兵食尽自遁,鄂围解矣。”汭不听。珽,憕之五世孙也。
王建出兵攻秦、陇,乘李茂贞之弱也,遣判官韦庄入贡,亦修好于朱全忠。全忠遣押牙王殷报聘,建与之宴。殷言:“蜀甲兵诚多,但乏马耳。”建作色曰:“当道江山险阻,骑兵无所施。然马亦不乏,押牙少留,当共阅之。”乃集诸州马,大阅于星宿山,官马八千,私马四千,部队甚整。殷叹服。建本骑将,故得蜀之后,于文、黎、维、茂州市胡马,十年之间,遂及兹数。
五月,丁未,李克用云州都将王敬晖杀刺史刘再立,叛降刘仁恭。克用遣李嗣昭、李存审将兵讨之。仁恭遣将以兵五万救敬晖,嗣昭退保乐安,敬晖举众弃城而去。先是,振武将契苾让逐戍将石善友,据城叛。嗣昭等进攻之,让自燔死。复取振武城,杀吐谷浑叛者二千馀人。克用怒嗣昭、存审失王敬晖,皆杖之,削其官。
成汭行未至鄂州,马殷遣大将许德勋将舟师万馀人,雷彦威遣其将欧阳思将舟师三千馀人会于荆江口,乘虚袭江陵,庚戌,陷之,尽掠其人及货财而去。将士亡其家,皆无斗志。李神福闻其将至,自乘轻舟前觇之,谓诸将曰:“彼战舰虽多而不相属,易制也,当急击之!”壬子,神福遣其将秦裴、杨戎将众数千逆击汭于君山,大破之,因风纵火,焚其舰,士卒皆溃,汭赴水死,获其战舰二百艘。韩勍闻之,亦引兵去。
许德勋还过岳州,刺史邓进忠开门具牛酒犒军,德勋谕以祸福,进忠遂举族迁于长沙。马殷以德勋为岳州刺史,以进忠为衡州刺史。雷彦威狡狯残忍,有父风,常泛舟焚掠邻境,荆、鄂之间,殆至无人。
李茂贞畏朱全忠,自以官为尚书令,在全忠上,累表乞解去。诏复以茂贞为中书令。
崔胤奏:“左右龙武、羽林、神策等军名存实亡,侍卫单寡;请每军募步兵四将,每将二百五十人,骑兵一将百人,合六千六百人,选其壮健者,分番侍卫,”从之。令六军诸卫副使、京兆尹郑元规立格召募于市。
朱全忠表颍州刺史朱友恭为武宁李度使。
朱友宁攻博昌,月馀不拔。朱全忠怒,遣客将李捍往督之。捍至,友宁驱民丁十馀万,负木石,牵牛驴,诣城南筑土山,既成,并人畜木石排而筑之,冤号声闻数十里。俄而城陷,尽屠之。进拔临淄,抵青州城下,遣别将攻登、莱。
淮南将王茂章会王师范弟莱州刺史师诲攻密州,拔之,斩其刺史刘康乂,以淮海都游奕使张训为刺史。
六月,乙亥,汴兵拔登州。师范帅登、莱兵拒朱友宁于石楼,为两栅。丙子,夜,友宁击登州栅,栅中告急,师范趣茂章出战,茂章案兵不动。友宁破登州栅,进攻莱州栅。比明,茂章度其兵力已疲,乃与师范合兵出战,大破之。友宁旁自峻阜驰骑赴敌,马仆,青州将张士枭斩之,传首淮南。两镇兵逐北至米河,俘斩万计,魏博之兵殆尽。
全忠闻友宁死,自将兵二十万昼夜兼行赴之。秋,七月,壬子,至临朐,命诸将攻青州。王师范出战,汴兵大破之。王茂章闭垒示怯,伺汴兵稍懈,毁栅而出,驱驰疾战,战酣退坐,召诸将饮酒,已而复战。全忠登高望见之,问降者,知为茂章,叹曰:“使吾得此人为将,天下不足平也!”至晡,汴兵乃退。茂章度众寡不敌,是夕,引军还。全忠遣曹州刺史杨师厚追之,及于辅唐。茂章命先锋指挥使李虔裕将五百骑为殿,虔裕殊死战,师厚擒而杀之。师厚,颍州人也。张训闻茂章去,谓诸将曰:“汴人将至,何以御之?”诸将请焚城大掠而归。训曰:“不可。”封府库,植旗帜于城上,遣羸弱居前,自以精兵殿其后而去。全忠遣左踏白指挥使王檀攻密州,既至,望旗帜,数日乃敢入城。见府库城邑皆完,遂不复追。训全军而还。全忠以檀为密州刺史。
丁卯,以山南西道留后王宗贺为节度使。
睦州刺史陈询叛钱镠,举兵攻兰溪,镠遣指挥使方永珍击之。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与询连姻,镠疑之,建徽不言。会询亲吏来奔,得建徽与询书,皆劝戒之辞,镠乃悦。建徽从兄建思谮建徽私蓄兵仗,谋作乱。镠使人索之,建徽方食,使者直入卧内,建徽不顾,镠以是益亲重之。八月,戊辰朔,朱全忠留齐州刺史杨师厚攻青州,身归大梁。
庚辰,加西川节度使西平王王建守司徒,进爵蜀王。
前渝州刺史王宗本言于王建,请出兵取荆南。建从之,以宗本为开道都指挥使,将兵下峡。
初,宁国节度使田頵破冯弘铎,诣广陵谢杨行密,因求池、歙为巡属,行密不许。行密左右下及狱吏,皆救赂于頵,頵怒曰:“吏知吾将下狱邪!”及还,指广陵南门曰:“吾不可复入此矣!”頵兵强财富,好攻取。行密既定淮南,欲保境息民,每抑止之,頵不从。及解释钱镠,頵尤恨之,阴有叛志。李神福言于行密曰:“頵必反,宜早图之。”行密曰:“頵有大功,反状未露,今杀之,诸将人人自危矣!”頵有良将曰康儒,与頵谋议多不合,行密知之,擢儒为庐州刺史。頵以儒为贰于己,族之。儒曰:“吾死,田公亡无日矣!”頵遂与润州团练使安仁义同举兵,仁义悉焚东塘战舰。頵遣二使诈为商人,诣寿州约奉国节度使朱延寿,行密将尚公乃遇之,曰:“非商人也。”杀一人,得其书,以告行密。行密召李神福于鄂州,神福恐杜洪邀之,宣言奉命攻荆南,勒兵具舟楫。及暮,遂沿江东下,始告将士以讨田頵。
己丑,安仁义袭常州,常州刺史李遇逆战,极口骂仁义,仁义曰:“彼敢辱我,必有备。”乃引去。壬辰,行密以王茂章为润州行营招讨使,击仁义,不克,使徐温将兵会之。温易其衣服旗帜,皆如茂章兵,仁义不知益兵,复出战,温奋击,破之。
行密夫人,朱延寿之姊也。行密狎侮延寿,延寿怨怒,阴与田頵通谋。頵遣前进士杜荀鹤至寿州,与延寿相结,又遣至大梁告朱全忠,全忠大喜,遣兵屯宿州以应之。荀鹤,池州人也。
杨师厚屯临朐,声言将之密州,留辎重于临朐。九月,癸卯,王师范出兵攻临朐,师厚伏兵奋击,大破之,杀万馀人,获师范弟师克。明日,莱州兵五千救青州。师厚邀击之,杀获殆尽,遂徙寨抵其城下。
朱延寿谋颇泄,杨行密诈为目疾,对延寿使者多错乱所见,或触柱仆地。谓夫人曰:“吾不幸失明,诸子皆幼,军府事当悉以授三舅。”夫人屡以书报延寿,行密又自遣召之,阴令徐温为之备。延寿至广陵,行密迎及寝门,执而杀之。部兵惊扰,徐温谕之,皆听命,遂斩延寿兄弟,黜朱夫人。初,延寿赴召,其妻王氏谓曰:“君此行吉凶未可知,愿日发一使以安我!”一日,使不至,王氏曰:“事可知矣!”部分僮仆,授兵阖门,捕骑至,乃集家人,聚宝货,发百燎焚府舍,曰:“妾誓不以皎然之躯为仇人所辱。”赴火而死。延寿用法严,好以寡击众,尝遣二百人与汴兵战,有一人应留者,请行,延寿以违命,立斩之。
田頵袭升州,得李神福妻子,善遇之。神福自鄂州东下,頵遣使谓之曰:“公见机,与公分地而王;不然,妻子无遗!”神福曰:“吾以卒伍事吴王,今为上将,义不以妻子易其志。頵有老母,不顾而反,三纲且不知,乌足与言乎!”斩使者而进,士卒皆感励。頵遣其将王檀、汪建将水军逆战。丁未,神福至吉阳矶,与坛、建遇。坛、建执其子承鼎示之,神福命左右射之。神福谓诸将曰:“彼众我寡,当以奇取胜。”及暮,合战,神福阳败,引舟溯流而上。坛、建追之,神福复还,顺流击之。坛、建楼船大列火炬,神福令军中曰:“望火炬则击之。”坛、建军皆灭火,旗帜交杂,神福因风纵火,焚其舰,坛、建大败,士卒焚溺死者甚众。戊申,又战于皖口,坛、建仅以身免。获徐绾,行密以槛车载之,遗钱镠。镠剖其心以祭高渭。
頵闻坛、建败,自将水军逆战,神福曰:“贼弃城而来,此天亡也!”临江坚壁不战,遣行告行密,请发步兵断其归路。行密遣涟水制置使台濛将兵应之。王茂章攻润州,久未下,行密命茂章引兵会濛击頵。
辛亥,汴将刘重霸拔棣州,执刺史邵播,杀之。
甲寅,朱全忠如洛阳,遇疾,复还大梁。
戊午,王师范遣副使李嗣业及弟师悦请降于杨师厚,曰:“师范非敢背德,韩全诲、李茂贞以朱书御札使之举兵,师范不敢违。”仍请以其弟师鲁为质。时朱全忠闻李茂贞、杨崇本将起兵逼京畿,恐其复劫天子西去,欲迎车驾都洛阳,乃受师范降,选诸将使守登、莱、淄、棣等州,即以师范权淄青留后。师范仍言先遣行军司马刘鄩将兵五千据兖州,非其自专,愿释其罪。亦遣使语鄩。
田頵闻台濛将至,自将步骑逆战,留其将郭行頵以精兵二万及王坛、汪建水军屯芜湖,以拒李神福。觇者言:“濛营寨褊小,才容二千人。”頵易之,不召外兵。濛入頵境,番陈而进,军中笑其怯,濛曰:“頵宿将多谋,不可不备。”冬,十月,戊辰,与頵遇于广德。濛先以杨行密书遍赐頵将,皆下马拜受。濛因其挫伏,纵兵击之,頵兵遂败。又战于黄池,兵交,濛伪走,頵追之,遇伏,大败,奔还宣州城守,濛引兵围之。頵亟召芜湖兵还,不得入。郭行悰、王坛、汪建及当涂、广德诸戍皆帅其众降。行密以台濛已破田悰,命王茂章复引兵攻润州。
初,夔州刺史侯矩从成汭救鄂州,汭死,矩奔还。会王宗本兵至,甲戌,矩以州降之,宗本遂定夔、忠、万、施四州。王建复以矩为夔州刺史,更其姓名曰王宗矩。宗矩,易州人也。蜀之议者,以瞿唐,蜀之险要,乃弃归、峡,屯军夔州。建以宗本为武泰留后。武泰军旧治黔州,宗本以其地多瘴疠,清徙治涪州,建许之。
葛从周急攻兖州,刘鄩使从周母乘板舆登城,谓从周曰:“刘将军事我不异于汝,新妇辈皆安居,人各为其主,汝可察之。”从周歔欷而退,攻城为之缓。鄩悉简妇人及民之老疾不足当敌者出之,独与少壮者同辛苦,分衣食,坚守以扞敌。号令整肃,兵不为暴,民皆安堵,久之,外援既绝,节度副使王彦温逾城出降,城上卒多从之,不可遏。鄩遣人从容语彦温曰:“军士非素遣者,勿多与之俱。”又遣人徇于城上曰:“军士非素遣从副使而敢擅往者,族之!”士卒皆惶惑不敢出。敌人果疑彦温,斩之城下,由是众心益固。及王师范力屈,从周以祸福谕之,鄩曰:“受王公命守此城,一旦见王公失势,不俟其命而降,非所以事上也。”及师范使者至,丁丑,始出降。从周为具赍装,送鄩诣大梁。鄩曰:“降将未受梁王宽释之命,安敢乘马衣裘乎!”乃素服乘驴至大梁。全忠赐之冠带,辞;请囚服入见,不许。全忠慰劳,饮之酒,辞以量小。全忠曰:“取兖州,量何大邪!”以为元从都押牙。是时四镇将吏皆功臣、旧人,鄩一旦以降将居其上,诸将具军礼拜于廷,鄩坐受自如,全忠益奇之。未几,表为保大留后。葛从周久病,全忠以康怀英为泰宁节度使代之。
辛巳,宿卫都指挥使朱友伦与客击球于左军,坠马而卒。全忠悲怒,疑崔胤故为之,凡与同戏者十馀人尽杀之,遣其兄子友谅代典宿卫。
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遣兵袭荆南,朗人弃城走,匡凝表其弟匡明为荆南留后。时天子微弱,诸道财赋多不上供,惟匡凝兄弟委输不绝。
杨行密求兵于钱镠,镠遣方永珍屯润州,从弟镒屯宣州。又遣指挥使杨习攻睦州。
凤翔、邠州屡出兵近京畿,朱全忠疑其复有劫迁之谋,十一月,发骑兵屯河中。
十二月,乙亥,田頵帅死士数百出战,台濛阳退以示弱。頵兵逾濠而斗,濛急击之。頵不胜,还走城,桥陷坠马,斩之,其众犹战,以頵首示之,乃溃,濛遂克宣州。初,行密与頵闾里,少相善,约为兄弟,及頵首至广陵,行密视之泣下,赦其母殷氏,行密与诸子皆以子孙礼事之。行密以李神福为宁国节度使,神福以杜洪未平,固让不拜。宣州长史合肥骆知祥善治金谷,观察牙推沈文昌为文精敏,尝为頵草檄骂行密,行密以知祥为淮南支计官,文昌为节度分推。文昌湖州人也。
初,頵每战不胜,辄欲杀钱传瓘,其母及宣州都虞候郭师从常保护之。师从,合肥人,頵之妇弟也。頵败,传瓘归杭州,钱镠以师从为镇东都虞候。
辛巳,以礼部尚书独孤损为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损,及之从曾孙也。中书侍郎兼户部尚书、同平章事裴贽罢为左仆射。左仆射致仕张浚居长水,王师范之举兵,浚豫其谋。朱全忠将谋篡夺,恐浚扇动籓镇,讽张全义使图之。丙申,全义遣牙将杨麟将兵诈为劫盗,围其墅而杀之。永宁县吏叶彦素为浚所厚,知麟将至,密告浚子格曰:“相公祸不可免,郎君宜自为谋。”谓格曰:“汝留则俱死,去则遗种。”格哭拜而去,叶彦帅义士三十人送之渡汉而还,格遂自荆南入蜀。
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习知契丹情伪,常选将练兵,乘秋深入,逾摘星岭击之,契丹畏之。每霜降,仁恭辄遣人焚塞下野草,契丹马多饥死,常以良马赂仁恭买牧地。契丹王邪律阿保机遣其妻兄述律阿钵将万骑寇渝关,仁恭遣其子守光戍平州,守光伪与之和,设幄犒飨于城外,酒酣,伏兵执之以入。虏众大哭,契丹以重赂请于仁恭,然后归之。
初,崔胤假朱全忠兵力以诛宦官,全忠既破李茂贞,并吞关中,威震天下,遂有篡夺之志。胤惧,与全忠外虽亲厚,私心渐异,乃谓全忠曰:“长安密迩茂贞,不可不为守御之备。六军十二卫,但有空名,请召募以实之,使公无西顾之忧。”全忠知其意,曲从之,阴使麾下壮士应募以察其变。胤不之知,与郑元规等缮治兵仗,日夜不息。及朱友伦死,全忠益疑胤,且欲迁天子都洛,恐胤立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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